并非每一部流传久远的文学巨作都能够在千年之中不断催生出伟大的艺术。写于11世纪初日本的《源氏物语》是个例外,它可能也是世界上的第一部长篇小说。这是一部讲述日本宫廷生活与爱情的著作,叙事丰富,它掀起了革新,并在各个方面为日本艺术奠基。
同样,很少有博物馆能够恰当地处理时间跨度如此之长的创作活动,而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以下简称“大都会”)的新展“《源氏物语》:点亮日本经典”(“The Tale of Genji: A Japanese Classic Illuminated”)则熠熠生辉,如同华丽而丰富的著作本身,呈现了大量借自日本机构的罕见展品。包括了书法、浮世绘、彩绘屏风、雕塑和服饰等。其中,堪称日本国宝的两件文物也在展品之中:俵屋宗达绘制的《源氏物语关屋·澪标图》屏风,和日本平安时代的《一字莲台法华经》。展期将至至6月16日。
《红叶贺》
《源氏物语》是日本平安时代(794-1185)的文学里程碑之一,而平安时代则被广泛认为是日本文学的黄金时代。正是在这一时期,日本开始摆脱中国的影响,发展出自己的音节文字,即“假名”,《源氏物语》便是用假名来书写,假名也很快成为了日本书法的新基础。与此同时,日本的天皇在很大程度上变得“形同虚设”(如果不说“衰微”的话),事实上,日本被一系列门阀所统治,以将军为首,始于藤原家族。
《源氏物语》的配图手卷,16世纪上半叶
《源氏物语》由一位贵族出身的宫女创作,小说围绕虚构的源氏公子(又称“光之君”)展开——他英俊、泛爱、不受伦理约束,描绘了宫廷生活的唯美与阴谋。故事通过54个彼此联系的章节而铺展,其中大量笔墨用以描写金屋藏娇的美丽情人、一时的爱人、孩子、忠诚的家臣和源氏兄弟。源氏是个花花公子,又神经过敏,他像唐璜,又像哈姆雷特。他会悔恨,会内疚,时而沮丧,时而自怜,还容易落泪。
也许在《源氏物语》完稿前,其中的章节就开始在宫廷内外流传;很快,作者便小有名气。人们称她“紫式部夫人”,那正是她书中主要的女性角色,源氏重要的爱人。《源氏物语》表现了强烈的情感,尤其是在描摹主人公的内心世界和情绪波动上,让人感到特别的“现代”。这是一部浪漫小说,弥漫着忧郁和诗性的渴望。
紫式部肖像画
在《源氏物语》问世的一个世纪之内,日本艺术家纷纷迎接这部史诗所带来的挑战,他们在《源氏物语》画册、手卷、立轴、大型屏风上赋予故事以视觉形态。在此次大都会的展览中,我们能够看到日本的“图像感性”是如何产生的:比如与精细的建筑图以及让室内外具有同样可视性的被掀起的屋顶(源氏就常常从外面窥视内部)。金箔似的低垂的云层突出了空中的景色,它们仿佛阻止了某些行动的发生,又给画面增添了装饰性。
你能在一幅较为原始粗糙的12世纪《源氏物语手卷》中看到这些元素。作为现存的最古老的“源氏”相关手稿之一,这些手卷不能离开名古屋德川美术馆,但我们可以看到艺术家田中亲美(1875-1975)自1926年到1935年间不断输出的一丝不苟的拷贝。无论真假,看到它们就像是初见早期文艺复兴油画一样。
《源氏物语浮舟帖》,13世纪
展览囊括了与“源氏”有关的茶碗、和服、家具以及借自亚瑟·M·赛克勒美术馆的漆木轿子。轿子造于1956年,为一位德川家族的新娘而造,其外部覆有金银图案,内部则绘有“源氏”的花饰。展览上还有江户时代的版画,有些画非常开放。
18世纪的和服,缀有《源氏物语》书卷
江户时代具有“源氏”特色的陶瓷茶碗
展览上这些华丽的展品由大都会的日本艺术策展人约翰·T·卡本特(John T. Carpenter)以及哈佛大学日本文化艺术教授梅丽莎·麦克科米克(Melissa McCormick)等人进行组织。
作者紫式部凭借自己的能力而成为传奇。在展览的开头部分,你会见到一些描绘她的肖像图手卷——她穿着华丽,伏案写作。她的每一件精美长袍都如同一座小山一般围绕着她,她的长发则像蜿蜒的河流似的“穿过”它们。她身处石山寺,一座佛堂,也许她曾去往那里写作。
据说,正是在那儿,如意轮观音菩萨鼓励她创作,而他本人的形象也出现在展览上:展览上有一尊来自石山寺的10世纪镀金漆木雕像,在紫式部的时代,他受到人们的崇拜。
如意轮观音像
当你在展览上追踪小说中的著名章节时,你会发现艺术家们对于《源氏物语》的改编有不同的方式。比如,这里有第12章《须磨》的最初版本——源氏因为从京都被流放至日本南海岸而备受打击,他终日无所事事,倍感焦虑,还得忍受恶劣的天气——在这幅13世纪中叶的手稿上,尽是装饰纸上优美的书法,但没有插图。
《须磨图》屏风
佐多芳郎《浮舟》
而在另一面16世纪末的屏风上,一场暴风雨显而易见,画面被巨龙般卷曲的浪花占据,我们的主角则勇敢地坐在海岸边一块小小的庇护地上。紧接着,在岩佐又兵卫(1578-1650)的一幅17世纪早期手卷中,结构成为了重点,源氏迎风站立,他身上的和服在风中飘动。
无独有偶,第五十一章《浮舟》表现了源氏之孙匂宮和情人浮舟独坐在宇治川的轻舟上的场景,这一画面和其他章节中的场景一起出现在两面屏风中,而在佐多芳郎(1922-1997)作于1966年的画中则仅表现了船只以及斜倚船上的乘客。在展览的最后,在一幅精美的17世纪双板屏风上,“浮舟”的场景消失了,它出现在通往另一个展间滑门上的一幅小画里,似乎透露出邀人走近的信息。